#暑期创作大赛#
阿清是我初中同学,今年五一期间,他叫我去喝进屋酒。房子是自己他老家拆旧建新造的小洋房。这次建筑加装修,花了100多万块。我说侬百官排屋也有了,为啥还要在老家建房子?他说马上快退休了,喜欢老家的空气,可以种种有机蔬菜,这里还有互相熟悉、七对八对讲讲前朝后代故事的村人。
到了阿清家,我上上下下、角角落落参观了一遍。建筑加上软、硬装修,该花钱的地方不化,不改花钱的地方大化,到处是发光的大理石,连道地也全部是大理石。整个建筑是冰冷的,没有一种民居的温馨感,真也是三起五倒、十五十六。在老同学面前,我是快言快语的人:“主人的审美品位就看房子的,我走了一圈,竟然找不到一处想坐下来的地方,真当是犯关,侬要深刻反思了”。
阿清很无辜地说:“老同学,这个我又勿懂咯,反正就是承包给当地一个建筑小包头的,我们这里的房子样式以及装修都是这种大路货。住住还是实用的,侬退休后,也一起来住好了”。
“谁要跟侬这种一点没逼格的土豪住?”我说。
于是,两人哈哈大笑。
今年高考后,看新闻说一些名牌大学的建筑系录取分数大降,一些专业还被调为二级学科。个中原因,我在这里也无需赘言了。
乡村建筑的底层逻辑是人文、民俗、社会学、手艺,同时也是一种生活美学,如今则成为粗糙工业时代的面子经济学。目前乡村民居设计是一个空白区间,小包头只在为高、大、豪的面子服务,从来没有从建筑结构、布局、美学来考虑,所以是千篇一律的难看。它是城市建筑的恶风延伸,不在乎天地自然环境的和谐,不在乎人的身体、生活与灵魂的关照。当然,在这里也不是要专门批判小包头,人家也是一个活计,这需要一种设计先行的机制、平台来推动这个事情的落地。
钟国平是我们村在上海搞建筑钢管租借的小老板。前些年,他叫了一个上海建筑设计院的朋友帮他老家新房先行设计了一套图纸,所以国平家的房子在我们村就完全是一种经典。据说建造加装修的合计费用,竟然比一般人家造的“大路货”房子还便宜。国平家的房子实惠、住得舒适、显逼格,让路人眼前一亮,我们确实到了应该反思的时候了。
还有我表哥老家的百年祖宅没有推倒重来,而是修旧如旧,里面的设施既有现代化的一面,又优雅朴素。我在朋友圈一发,竟然有不少人想过来,以为是蹭热点的打卡地。像国外有很多咖啡馆、餐厅都开在老房子里,建筑与生活的传承性一如既往。乡村老宅修复、利用,我们浙江的丽水松阳县做得非常好,比如松阳的西坑村就是其中一座典型古村,有着绝美的风景。村子始建于清代,梯田式的黄土老房子保存修复得很完好,厚重的黄泥土墙充满了乡土气息,再加上山野间竹林环抱,绝对是有着超高颜值的好地方。
我们去日本、北欧乡村旅游就会看到,那种把传统文化与审美结合的乡村民居建筑,在不破坏乡村风貌的基础上,将现代空间融入乡村,并采用大量乡土材料建设,把民居建成具有乡愁、温馨的家园。上次带朋友去上虞陈溪、岭南二乡游玩了一番,他说这地方,其实与日本乡村已经比较接近,但民居建筑结构、立面、室内装修,还有很大改善空间,特别是新建的民居,太需要懂浙派、徽派的江南民居建筑设计师提前介入,把钞票用在刀口上。除了乡村民居建筑之外,乡村公共空间如礼堂、大会堂、村委等建筑更需要设计,而不是一堆丑陋的钢筋、水泥。
(图为中部某省一个村级礼堂)
除了建筑结构外,建筑的立面色彩也是一个很令人头痛的问题。一些结构是中式的,照理是白墙黛瓦,与天地和谐,但不少是盖了绿色屋顶,真也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的盖了红色屋顶,像是一颗红头苍蝇。有些外墙还贴上各类瓷砖,时间一长,风化脱落,伤人头皮。除了农居外,有些寺庙还建了七彩宝塔,像幼儿园的积木一样,五颜六色。一次回乡,我带5岁的侄孙去某乡镇踏春,路边远见某寺院的宝塔,我问:“钟小龙,你觉得这个塔好看吗?”
他回复道:“不好看”。
“为什么呀?”我继续问。
侄孙的小嘴巴里竟然吐出了三个字:“没品位”。
近几十年来,我们已经被西风吹伤了脑子,属于“半边疯”,人家的精髓没学到,还放弃了自己的原则,导致了不中不洋。深谙中西文化的林语堂先生在《吾国吾民》一书中,对推广中国建筑文化不遗余力,一再强调中国建筑和书法在线条、色彩韵律上的共通点。他认为,中国建筑的基本精神是和平与知足,其最好的体现是私人的住宅和庭院建筑。这种精神不像国外哥特式建筑的尖顶那样直指苍天,而是环抱大地、自得其乐。体现在中国传统的住宅风水学里的精髓,也正是这种精神上的安祥和宁静。